垃圾都分类了,影视分级就这么难吗?
经历了一系列电影撤档改名事件之后,行业内似乎变得兢兢业业,而前一段时间,《陈情令》《长安十二时辰》等剧的突然低调开播似乎又彰显出市场的审查在放松空间?然而近日有媒体朋友提醒称“2019年的夏天或许是影视圈最后的美好,十一之后会更加收紧。”
这一消息在圈内引发热烈关注,甚至有朋友表示“垃圾都分类了为什么影视剧还要一刀切?影视分级就这么难吗?”事实上,审查收紧之后,首当其冲的是编剧,剧本太“写实”了审查不予通过,故事内容太“完美”了,又容易引发观众诟病。
有做编剧的朋友说,近年做的剧已经完美避开了所有雷区(不戏说不古装无迷信),搞励志职场奋斗史;女主角虽然不幸在剧中谈俩男朋友,但因为第一段是被劈腿被甩,“于女德无亏”,想来监管能手下留情。但由于涉及到的行业都是事业单位编制,行业协会/管理部门希望剧中相关角色不能有坏人,因此矛盾的设置很艰难,得挖空心思让每个人初衷都善良。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在影视行业,编剧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张艺谋说:“现在拍电影最难的,也是最珍贵的,就是找到一个好剧本,今天如此,未来也是如此。”黑泽明这样告诫人们:“一部影片的命运几乎要由剧本来决定。我甚至认为,抓住一个好的剧本是导演艺术的第一步。”显然,编剧之编是影视艺术的起点和基点,然而,编剧却面临着影视界最严峻的问题——去编剧化。
一、编剧门槛在降低
在我国影视圈,相较于名利双收的导演与演员,编剧的地位相对弱势。剧本乃一剧之本,对剧本和编剧的忽视是导致国产剧天雷滚滚、槽点满满的一大祸根。近年来,随着网络小说IP改编热潮,以及一系列知名写手的撕X风波,编剧这一角色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
也随着一系列写手“挂名”编剧营造出一种“小说写的好就能做编剧”的假象,于是一系列写小说不成的人转行开始做编剧。著名编剧刘和平更曾在采访中直接对专业编剧门槛的降低表示不满。
“今天的编剧门槛太低。很多(剧)都是一个公司叫来很多人,问你想不想做编剧?然后就过来天天坐一个屋子里讨论(剧情),吵一天没有个结果,最后说算了,分头写去。有时候开机日期临近,他们就不管了,导演改剧本,演员也改剧本,甚至道具也改剧本。”
事实上,随着编剧门槛的降低,编剧的收入与地位也在降低。虽然一直都有“编剧作家富豪榜”做强心剂,但能出头的人寥寥无几。那些埋在方块格里的无名族与小新人,还是难以维持生计,不被鼓励,也没什么坚持的动力。早年《手机》的编剧宋方金,更直言:这就是个假榜。
同时,在剧组,从制片、导演到演员,好像什么人都可以对剧本进行指指点点。他们自以为是行家里手,常把编剧视为仆人、匠人或者枪手,把剧本视为一张可以随意涂抹的羊皮纸、一方肆意游牧的水草或者一个可有可无的转瞬即逝之物。如此几番修改,剧本变得面目全非,编剧门槛不断降低,甚至地位也成了简单的“码字民工”。
编剧门槛降低并不意味着编剧的自我要求可以降低,编剧为整部电影或电视剧的核心与灵魂。不仅故事要靠他,剧本要靠他,演员对白都要靠他。而剧本的“本”所表示的并不仅仅是本子,还有根本、基本的含义。
所以,一个职业编剧的艺术素养要求较高,要具有较强的文学表达能力,熟悉影视、戏剧、广告、专题片运作的相关流程、表现手法等,所以编剧一定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职业技能。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最好跟组。不能只流于字面,要到现场了解各个部门,请教他们是如何把文字转化为影像的——灯光为什么这样打?机位为什么挑这个角度?
二、原创编剧“被消失”
目前的国产剧最为人所诟病的有以下几点:
第一,缺少铺排、不分轻重缓急,该重彩着墨的地方,渲染不够;没要紧的家长里短,却在“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中,一拖五六集。
第二,缺少有趣生动的人设,反派坏得毫无理由,正派长期陷入傻白甜、光伟正的套路里。
第三,缺少高层次的审美、高角度的立意,却总爱打着很宏大的题目。
《神医喜来乐》的编剧汪海林曾说:原创剧本需要发自内心来创作。但现状是,很多编剧为了混口饭吃,笔下所写,并非心中想申达的,只是迎合市场审美,创造出的快餐作品。
在TVB神作井喷的年代,一部剧,不只有一个编剧来写。往往是,一个编审,一堆编剧。擅长写商战的编剧、写商战部分;擅长写宅斗的,写宅斗争家产。职业剧中,写感情线的、写职业的也是几队人马。
把最好的钢材,用在刀刃上,尽情发挥。再由一个各方面把控力高的编审来把关、统一风格。很多经典TVB剧都是这么来的。
早年,一个普通编剧,想要升任编审,起码要经历几年的打磨。如今编剧不仅因为收入低、工时长而纷纷离巢出走,TVB内部派系拉伙,也导致很多职位都注水严重。
在内地编剧市场,历来分为原创编剧与改编编剧两种。早些年,前者的付出与地位,都远远高于后者。而如今改编型编剧的开工机会更多、收入也更多。原创编剧想要苦心孤诣写自己的故事,然而在翻拍剧、IP剧霸屏的时代,不得不向资本与市场低头。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人怀才不遇,离开了这一行。也有人则为了生计,也开始学着去改“别人的故事”。可别人的故事,也并不是那么好改。
三、改编编剧“不”作为
2019年的各平台的片单之中,翻拍剧,IP改编剧仍旧占据大部分。然而,并非所有的翻拍或者改编都能够得到充分的认真对待,总有一部分剧集会以市场的名义来随意扭曲经典。例如《新白娘子传奇》中,许仙与白娘子的相识情节就被网友吐槽难以接受。
同时,IP剧虽然自带热度,但不如原创剧本自由。因为它已有一套完整的体系:故事、人物、固定书粉、书粉对人物故事的想象与理解。在书粉眼中,编剧的改变就是乱编,戏说就是胡说。很多编剧功力不够,平衡不了这“尊重原著”与“合理改编”之间的分寸,干脆乐得不动,名曰“尊重原著”。
以李少红版《红楼梦》为例,请个旁白,逐字逐句地照搬原书,美其名曰尊重原著,实际就是编剧毫无作为。编剧偶尔想要发力,也因为种种限制条件,闹出笑话。
在《红楼梦》中有一段“那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暂将小厮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出火,该剧对曹雪芹这两个字的解读是:贾琏找了个漂亮小哥来……拔火罐。
这一段的内容解读,究竟是编剧并不理解小说的内容而胡乱臆造,亦或是内容审核导致的“不能”理解而出现的情况,不得而知,但种种迹象表明了,改编剧中,编剧收到的掣肘更多。
例如新版《流星花园》中,道明寺“冲QQ币”式的“炫富”被网友吐槽接受不能,而这一设定事实上是因为政策中不允许出现真正的“炫富”情节。
如果改编型编剧不是无能,而是被限制到不会走路、不敢走路、忘记走路。这才是真正值得恐惧的。
另一方面,近几年,“流量失灵”、“大IP不再是灵药”,这样的说法也喧嚣尘上。而事实的确如此。近年来的影视作品里,众多打着“大IP”“流量小鲜肉”等宣传旗号的“大制作”,由于作品质量不佳,纷纷遭遇口碑与热度的大跳水。
相反,那些没有大IP和流量演员撑腰,中小成本,但在创作上足见诚意的“小而美”影视作品,屡屡收获高热度和好口碑的双丰收。
白一骢坦言,2017年以前,之所以会盛行大IP和小鲜肉的搭配,是因为剧集的主要收入,都来自于广告商。从去年开始,广告增速开始放缓,同时平台会员数量猛增,剧集从会员处得到的盈利开始逐步超过广告,因此,会员对于项目是否买单变得愈发重要。
“而片方逐渐发现,会员对于影视作品的判断,是不太受到流量和IP的左右的,他们真正看的是好内容。”
四、编剧署名被淡化
去编剧化的最明显表现是剥夺或淡化编剧的署名权。一些作品在宣传和播出时,重点突出导演和演员的名字,直接隐去编剧的名字,即便出现也多是在非常不显眼的次要位置。2017年的北京电视节目秋推会上,各个影视公司都做了精美的宣传广告,大部分没有出现编剧的名字。
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明确规定,“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著作权由制片者享有,但编剧、导演、摄影、作词等作者享有署名权。”所以,剥夺或淡化编剧的署名权是对编剧权益的最直接侵犯。
曾经,编剧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影片海报中显著位置
国内的编剧也曾经被十分看重,然而如今的现状显然不利于编剧的全面发展。大家常常说韩国的剧情多么有创意,但也要知道日韩流行的是“编剧中心制”,再大牌的导演和演员都不能擅自改剧本,编剧在确定演员和营销推广的每个环节都有话语权,这样的好环境才会鼓励编剧的原创力。
五、内容版权无保障
内容为王,创意制胜。编剧无疑是影视作品大厦的设计者和奠基者。长期以来的去编剧化顽疾严重削弱了影视作品的原创力。一些人错误地认为,只要找到了大IP,找到了流量演员,就可以赚得钵满盆盈,一夜暴富,而无视编剧的重要性。
于是一些粗制滥造、毫无新意的作品便充斥荧屏。更有甚者,干起剽窃抄袭的勾当。“剽”之胆量有大小,手法有显隐。大“剽”者明目张胆,肆无忌惮,整篇抄袭且趾高气扬;小“剽”者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盗取片段而窃喜。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剧本抄袭的“犯罪成本”往往很低,一旦抄袭成功了,影视剧带来的利润是庞大的,而被起诉或许还将成为新一轮的炒作,即便败诉赔偿金额往往也很有限,这使得编剧的剧本内容版权从心理上就缺乏足够的保障。
去编剧化还妨碍了编剧深入生活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剧本是影视作品的源头,生活是剧本的源头。没有生活源头的活水,剧本就很难有顽强的生命力。去编剧化编剧的应有权益得不到保障,也就没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去认真体验生活,即便体验,也是走马观花,得其表而难入其里。他们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的电脑前凌空蹈虚,于是才有手撕鬼子、单掌掏心等雷人情节。
编剧汪海林近日在某论坛中说:“影视行业在文化上有调整的必要,我们也呼唤更深刻的改革,回归专业,回归创作本体。架空悬浮,低智反智的作品,不能独霸舞台。媒体平台要有文化责任,我们编剧要有文化自觉。一些文化价值不高的作品,应该逐步淘汰掉,呼唤建立真正优胜劣汰的机制,而不是把持资源生产文化垃圾。”
“IP+演员+明星”的导向是前几年的一个风潮,现在看来有一个落潮的情况。IP+明星的模式具有在创作上的去专业化、评价体系上的粗糙化和可操作化,以及在运作上的资本化等弊端。影视行业的规范化,对影视创作者们来说也许是一个好事。
在如今的影视大环境下,保证自己的内容有着高品质,以及正向价值观的输出,就显得十分重要。尽管现在政策收紧,但依然不能把自己变成怨妇心态,在内容创作上,不要去库存,而是要去产能,把内容高效化,才能实现市场和优质内容的双重保证。
内容审查导致编剧内容生产更困难。但是,或许正如北野武导演所说:别抱怨生不逢时、社会不公,也别觉得这个社会会为你的抱怨有任何的改变,现实就是现实。大家一起行动,这个行业才能有序发展,我们反复地去摸索,然后找到一个可以适合我们的生存方法。